村里有个姑娘叫浩楠
老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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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浩楠的时候，她正懒懒地偎在奶奶怀里。
她只有几个月大。不论奶奶如何轻言细语地介绍眼前的一大帮大爷、大娘、哥哥、姐姐，她除了眨巴几下亮晶晶的小眼睛，不作任何回应。转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作出一个*脸，试图博她一笑，不想小家伙蹬腿闭眼，“哇”地哭了。
浩楠是高宝林的二女儿。宝林家和我家后屋一墙之隔，我们既是亲属，又是近邻。宝林读过几年书，学业粗疏，离父母期盼相去甚远。后因家境贫寒，早早加入农民工队伍，在砖厂和工地出力流汗，艰难地维持一家生计。十几年前，他带女友回家，把年过花甲的父母高兴得泪光点点，颤颤巍巍。随着浩然、浩楠相继出生，农家的日子涌动着窘迫，也涌动着温馨。
浩楠的爷爷奶奶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爷爷年轻时酷爱“说书”，经几个行踪不定的民间艺人粗略点拨，竟能把一种叫做“三弦”的乐器弹得嘈嘈切切、密不透风，同时把“唐僧松林遇妖”之类的故事唱得一波三折、声情并茂。每到农闲时节，阖村老幼上门听书，高家的三间茅屋挤满了旱烟、欢笑，农家的日子也变得充实、悠闲。如果乘兴对饮几杯浊酒，整个村子都醉得手舞足蹈、歪歪斜斜。上了年纪后，爷爷变得“稀里马虎，晃晃荡荡”（我母亲的评语），精力和体力大不如从前，伺候起庄稼和禽畜“丢三落四，磕磕绊绊”（也是我母亲的评语），那把无数次唱醉左邻右舍的乐器寂寞地尘封在墙角，再也无人拨弄。
宝林夫妇长年外出打工，把两个孩子和十几亩责任田一股脑扔给一对老夫妻。春种夏锄，秋收冬藏，风里来雨里去；柴米油盐，五禽六畜，丢下葫芦拾起瓢，那境况岂非一个“难”字了得？让人同情却又不解的是，数十年过去，高家两代人苦熬苦挨，家境却始终不见好转。贫穷像一帖狗皮膏药，牢牢地赖在他家门框上，咋也揭不下来。
每次回老家，都能见到浩楠。母亲说，这孩子每天都到我家来，饿了见啥吃啥，困了倒哪睡哪。有时我们给母亲打电话，话筒里会传来孩子的声音，不用问，那一准是浩楠。赶上母亲下地或去哪个儿孙家小住，浩楠只能尾随爷爷奶奶，在田间地头安放自己的童年。不止一次，爷爷奶奶收工时找不到浩楠，一路大呼小叫后发现，她竟然睡倒在地垄间。
最近一次见到浩楠，是羊年春节。她已经4岁，很懂事，见了我，怯怯地瞄一眼，浅浅地笑一笑，低低地喊一声大爷，旋即跑开。母亲悄悄告诉我，她妈受不了这份穷，在她一岁时出走，后来回来一次，和他爸谈离婚没谈拢，又走了。“这孩子，可怜呀……”母亲叹口气，眼角闪着泪花。
年三十的一场瑞雪，把镶嵌在大山褶皱里的山村飘洒成一个银妆素裹的清爽世界。推门远望，一对红衣姐妹合擎一把花伞，踏雪而来，那是浩然和浩楠。我掏出手机，定格这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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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浩楠遭遇车祸，是3月28日，杭州萧山机场。
走出机舱，打开手机，侄女婿强10时48分发在“裕泰丰年”群里的数张照片让我大吃一惊：一个孩医院特有的素色层层包裹，插在鼻孔里的氧气管及面罩把生命的脆弱和坚强残忍而真切地展示给每一个人。县医院出具的“病（危）重通知书”显示，患者因急性闭合性颅脑损伤、蛛网膜下腔出血、脑挫裂伤、颅骨骨折、头皮血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稍后的CT检查，把病状进一步坐实：双侧顶骨、额骨骨折；双侧额叶脑挫裂伤伴血肿；蛛网膜下腔出血；双侧额部和右侧颞部皮下出血（我查了字典，颞部是颞颥部的简称，指的是头部的两侧靠近耳朵上方的部位）。
“老家邻居高浩楠遭遇车祸，伤势严重，在危重病房就医，费用很高，当下最大困难：缺钱。”强的话简单、清晰，与其说是信息披露，莫如说是救援号令。
急切地找到宝林的手机号码，急切地打过去，耳机里立马传来被哭腔泡透的声音：“哥，咋办呀？我找不见你的电话……孩子不能不救，可是……可是，我没钱……”
“憋回去，别哭！”我拿出兄长的威严，半怜半恼地“训斥”道，“一家人都看着你呢，你必须挺住，拿出点男人样儿。说，目前啥情况？都谁在场？最急迫的事是啥？”
宝林大致介绍了事发经过，说得丢三落四、颠三倒四。得知大哥、三弟、医院，我心里踏实很多。
车祸发生时，宝林并不在现场，他在远方打工。3月27日傍晚时分，浩楠随奶奶姐姐从责任田回家，搭乘同村二大爷的电动三轮车，途中三轮车侧翻，车体砸中浩楠头部。
生命高于一切。救援迅速展开。最先援手的是大哥。这个我猜到了。大哥是乡镇中学老师，一直工作和生活在乡下老家。在村民眼里，大哥不止是李家的大哥，还是全村同辈的大哥。左邻右舍的大事小情，第一个被惊动的一准是大哥。“快去，找你长清大哥！”这是很多一家之主遇到大事难事棘手事时作出的最聪明、最果敢、最负责任的抉择。大哥是志愿者，更是主心骨。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母亲告诉我，那天出事儿后，大哥驾驶私家车送浩楠和家人到乡卫生院，院方说病情危重，无力救治，大哥又连夜送浩楠到县城。医院，三弟、外甥女和医生已等候多时。三弟和外甥女在县城工作，前期准备这些琐碎事自然非他俩莫属。午夜12点，浩楠被推进手术室。
不知不觉间，“裕泰丰年”变成了广播站。“播音员”换来换去，话题却始终如一：救治浩楠。知道宝林家境贫寒，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凑钱。凑来凑去，发现凑来的钱只能支撑眼下的手术和术后短期恢复，要确保救治全程无忧，必须找到更强有力的资金支持。侄女华、侄女静、侄女婿强和静的男友特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向“轻松筹”提交申请，求助于社会。
“轻松筹”很快立项。家人们一起行动，一边提交身份信息，群体验证交通肇事和医疗救助的真实性，一边向各自